柳敬亭-军中二十四词话柳敬亭

王月生是张岱笔下一位与众不同的歌妓，她“不喜与俗子交接，或时对面同坐，起若无睹”（《陶庵梦忆》），宛若“不俗”的名士。好的文章，讲究“虎头豹尾”，作者在文章首尾两次提到王月生，其用意是肯定柳敬亭说书艺术的高超，身价与王月生相当；貌虽丑，但神情风流与王月生一样美好。当然，首尾两次写到王月生也使得文章前后呼应，在结构上更加完整。

黄梅戏《桃花扇》

原著：孔尚任（清）

改编：陆洪非

首演：严凤英

根据吴琼同名盒带记录

教歌

李贞丽：唱清明时节柳含烟，春风吹绿了秦淮岸边。

春去秋来日移月转，迎新送旧花开花残。

李贞丽我这几载容颜渐减，幸我养女儿貌若天仙。

闲来且把琵琶舞，不知弹断了几根弦。

巧儿：妈妈，杨老爷来了！

李贞丽：请他进来。

杨文聪：唱秦淮河边李家楼，日夜歌声永不休。京中名士常聚首，我将书画结名流。

白贞丽！

李贞丽：哎呀，是什么风把杨老爷吹来了呀？

杨文聪：唱春风吹我春情厚，春风送我上翠楼！

白贞丽，这是令嫒的妆楼么？她到哪里去了？

李贞丽：晓妆未毕躺在卧房，待我叫她出来。

香君香君！香君！

李香君：来了！

唱恼人春色眠不起，楼头黄莺声声催。

懒点胭脂，懒画眉，

满腹春愁告诉谁？

李贞丽：香君，这是杨老爷。

李香君：见过杨老爷。

杨文聪：香君国色天香第一，不知技艺如何？李贞丽：前几日请来一位师父教她词曲。

杨文聪：是哪一位？

李贞丽：就是这位柳敬亭师父。

柳敬亭：杨老爷，久违了。

杨文聪：不知传的哪套曲？

柳敬亭：《牡丹亭》。香君，昨日所传，可曾记熟了？我们来对一遍。

李香君：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郑妥娘：好了，好了，不要唱了。今天在下卞玉京家做盒子会，我们姐妹都要赶会去了。

柳敬亭：不是说河南的侯公子要到这里来听琴么？

杨文聪：是侯朝宗么？

李贞丽：杨老爷，这个怎样？杨文聪：贞丽，香君！

唱当今名士侯朝宗，父官御史名侯恂。

诗文冠世人人敬，复社之中有名声。

打阮

众秀才：唱文庙聚首祭孔圣，申张正义为斯文。

秀才甲：你们看，次尾兄这篇“留都防奸揭帖”真把阮大铖写得是入骨三分！

秀才乙：唱文章魁首次尾，字字如箭射奸雄！

吴次尾：唱魏党余孽阮大铖，害了多少读书人！

想当年谁不随他为非作歹，他就说你是邪说异端，

大逆不道毁贤叛加上一个大罪名！

如今树倒猢狲散，他只得舞文弄墨当好人。

侯朝宗：唱只说他改邪归正，却原来文章里包祸心！

怕他一朝登高位，要将你我送进那枉死城。

秀才甲：说曹操曹操到，你们看，那不是阮大铖来了吗？

阮大铖：唱当年只手能遮天……

白啊，各位仁兄都在这里。

吴次尾：阮大铖，你来作甚？！

阮大铖：我是来祭孔圣人的。

吴次尾：唐突先祖，玷辱斯文，还不快快出去？！

阮大铖：我乃堂堂进士，有何不能祭孔圣人？

吴次尾：住口！

唱魏家干儿不知耻！

侯朝宗：唱树要留皮人要名！

阮大铖：唱螳臂难把泰山挡。

吴次尾：你竟敢在文庙之前骂人？！打这个不知耻的魏忠贤的干儿子！！

众人：打！打！打这个不知耻的干儿子！！

杨文聪：诸位请慢动手！

唱君子不同牛赌力，

侯朝宗：唱念在文聪把情讲。

吴次尾：大家饶了你，还不快走？！（下）

杨文聪：朝宗兄，几时去秦淮河边寻芳问柳？

侯朝宗：文聪兄！

唱国家兴亡堪忧虑，文章无力系安危。

力不从心实惭愧，哪有心思到秦淮？

白我们快些进去祭圣。

阮大铖：我的帽子！

杨文聪：园老受惊了。

阮大铖：文聪兄，若非仁兄解围，我这几根胡子都让他们拔完了。

侯朝宗：这班秀才，少年盛气，何必跟他们硬碰呢？

阮大铖：仁兄，但不知如何解围？

杨文聪：侯朝宗看上了秦淮河畔李贞丽的养女李香君，你为他出一笔梳栊之资，让他结其欢心，

然后请他两处分解，岂不甚好？

阮大铖：这有何难？送三百金进府，请兄代劳。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嘛！

（二人笑）

题扇

李贞丽：杨老爷请坐。

杨文聪：贞娘，昨天见过的那位公子怎样？

李贞丽：香君知道侯公子是复社名士，又在文庙打过阮胡子，心里很是佩服。

杨文聪：哈……

唱香君是艳阳天桃花开放，侯朝宗比粉蝶天外飞来。

可叹他客旅囊空无力来采，才子佳人难配秦淮。

我为侯生把路带，要叫他不知不觉上天台。

白让他不知不觉的做了新郎，喜出望外，那才有趣哩！

李贞丽：真乃妙人妙事！

巧儿：妈妈，侯公子来了。

侯朝宗：文聪兄，这是怎么回事？

杨文聪：侯兄啊！

唱瓜熟蒂落天生成，才子自古配佳人。

我与贞丽已说妥，恭与你梳栊小香君。

白让你今夜与香君配成一对，还不愿意吗？

侯朝宗：唱多谢杨兄来成全，好比秀才中状元。

不知是真还是梦，此身好似腾白云。

李贞丽：巧儿，快请姐姐下楼！

侯朝宗：唱果见嫦娥下云端。

杨文聪：奏起乐来，拜堂成亲！

郑妥娘：院中不兴拜堂，大家吃酒吧。

柳敬亭：侯公子是当今才子，香君是绝代佳人，岂可有酒无诗？

郑妥娘：对对，我来磨墨拂笺。

侯朝宗：不用设笺，小生带有宫扇一柄，题赠香君，永作定情之物。

李贞丽：甚好。

侯朝宗：念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

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众人：好诗，好诗！

杨文聪：新人送入洞房！

李贞丽：加两句：

唱今朝了却心头愿，但愿得白头偕老共百年。

却奁

侯朝宗：唱黄莺树上声声唱，

李香君：唱才觉楼前好春光。

侯朝宗：唱儿女相怜如花酿，

李香君：唱河边杨柳更芬芳。

侯朝宗：唱恩深意重嫌夜短，

李香君：唱浓情似蜜才从梦里尝。

桃花含苞迎春放，为郎对镜巧梳妆。

帘栊轻摇花枝笑，贺我今朝遇才郎。

侯朝宗：唱我为你珠花戴两朵，为你披上绮罗裳。

人说孔雀最艳丽，你赛过那孔雀与凤凰！

李香君：唱官人休要多夸奖，香君怎能比凤凰。

依着雄姿添俊秀，山花借得芝兰香。

李贞丽：香君，杨老爷道喜来了。

杨文聪：惊却好梦，得罪不浅恭喜恭喜！

侯朝宗：杨兄深情，小弟感激不尽！

李贞丽：多亏杨老爷帮衬。香君，还不谢过杨老爷？

李香君：啊？（不解）

李贞丽：香君，你还不知道么？

唱他为你送来缠头锦，他为你送来百宝箱。

他为你送来锦绣帐，他为你送来银烛通宵亮。

昨宵金杯劝酒合席唱，全是杨老爷亲解囊。

李香君：旁唱他为我送来缠头锦，他为我送来百宝箱。

他本是罢职赋闲客，为何轻掷金钱来填这胭花巷？

白杨老爷，听侯公子说，他和杨老爷不过文字之交，杨老爷又是赋闲作客，为何花费许多金钱赔送妆奁？

杨文聪：这个……

李香君：这个奴家受之有愧，在杨老爷施之无名。今日问个明白，以图后报。

侯朝宗：文聪兄，香君说得有理，望说个明白。

杨文聪：既蒙问及，小弟只得实说。妆奁之费，都是园海所赠。

侯朝宗：（一惊）哪个所赠？！

杨文聪：就是做过光绿寺大夫的阮大铖。

侯朝宗：是阮大铖？！

唱我本金鳌水面游，误入罗网误吞钩。妆奁出自阮贼手，何日能洗满面羞？

杨文聪：朝宗兄，阮大铖也有一番苦衷，当日结交魏党，意在营救东林，

不料魏党一败，东林复社诸君反而倡论攻击。

近日来他每日向天大哭，说道“同类相残，伤心惨目非河南侯君不能救我”。

侯朝宗：原来如此。既悔过来归，也不可绝之太甚。

李香君：官人，你说些什么？

侯朝宗：我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李香君：官人，你太老实了。

唱你思一思来想一想，莫学那东郭先生救黄狼。

阮大铖攀权贵廉耻丧尽，他是臭名到处传扬。

妇人孺子皆唾弃，你为何反与他来消祸殃？

你要做青松耸立在高山上，莫学那杨花柳絮随风扬。

休为妆奁把私情讲，还他银两退回百宝箱！

香君虽是青楼女，哪肯名节付汪洋？！

戴荆钗，穷不妨，穿布衣，名自香，

还他绫罗还他锦帐，金钟休想罩凤凰！！

侯朝宗：好！这等见识，我倒不如，真乃侯生畏友也！

杨文聪：岂不辜负了园老一番好意？

侯朝宗：唱事关名节非寻常，贤奸岂能不分青黄？

谁能落井把人救，叫他自作主张自思量！

白这绫罗首饰，香君不用，留之无益，你拿回去吧！（香君将阮大铖所赠衣物脱下，扔给杨文聪）

杨文聪：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侯朝宗：香君，多亏了你！

李香君：官人这次上当全是为了我，是我害了你。

侯朝宗：是我不小心惹你受了一场怨气。

李香君：官人与奸党一刀两断，我心里也就喜欢了。

侯朝宗：你喜欢就好我看你摘下几朵珠花，脱去一身绫罗，十分容貌

李香君：减了两分。

侯朝宗：不，反而添了十分。

巧儿：侯公子，有客人见你。

侯朝宗：朝宗，兄听人说你用了阮胡子的钱，入了阮胡子的党，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朝宗：次尾兄！

唱杨文聪他带我到秦淮河畔，送来全付锦绣妆奁。

但等我与李香君姻缘就，他才说全部是阮贼金钱。

吴次尾：想不到你真用了阮大铖的钱！

侯朝宗：唱我好比蜻蜓落在蜘蛛网，有翅难展进退难。

幸蒙香君明大义，拔下金簪脱下绫罗衫。

吴次尾：难得香君这样义烈。

侯朝宗：如今我该怎么办？

李香君：你去文庙，对大家说我们退还了阮大铖的金钱妆奁。

吴次尾：对，去对社友们说个明白。

侯朝宗：多谢你们指点！香君，我去去就来。

李香君：侯郎！

修札

柳敬亭：唱老子江湖漫自夸，收今贩古是生涯。

年来不作朱门客，闲坐街坊吃冷茶。

白侯公子，多蒙你送来茶资，要听我的评话，不知要听哪朝的故事？

侯朝宗：不问哪一朝，只拣热闹的说来。

柳敬亭：公子有所不知，那热闹局便是冷淡的根芽，爽快事就是忧虑的枝叶。倒不如把剩水残山，孤臣孳子说与你听。

杨文聪：朝宗兄！

侯朝宗：何事？

杨文聪：朝宗兄，左良玉领兵，下江东欲夺大明江山！我来找你，你若能请家父发一手谕，必定能叫左良玉退兵。

侯朝宗：家父虽是左良玉恩师，只是河南离此千里之遥，也难解眼前之危。柳敬亭：为国为民，公子不要推脱。

杨文聪：朝宗兄何不代写一书，以解燃眉之急？

侯朝宗：如此，待我修书！

唱老夫修书把将军拜，奉劝英雄自忖裁。

兵出无名民生怨，甚旌旗且慢向东来。

高帝留都陵树在，谁敢轻浮马碲踩。

一片忠心君莫改，令粮缺草妥安排。

白敬老，这书中意思你要明白解释才能济事。

柳敬亭：哈……

唱书中之意何用详解？一双空手也能当差。

侯朝宗：你是怎样的骂法？

柳敬亭：唱我把他人马骂退八百里外，我骂他防贼做贼该也不该？！

辞院

李贞丽：唱离乱岁月心不宁，忽传东下左家兵。

公子慷慨修书信，不知南京可得太平。

侯朝宗：念多亏敬老送书信，

李香君：念但愿退得左家兵。

郑妥娘：我们的大恩人来了。

侯朝宗：此话怎讲？

郑妥娘：你的一封信退了左家兵，岂不是我们的大恩人么？让我们尽情欢乐一天，为侯公子贺功！

杨文聪：你们倒在这里快活！

侯朝宗：文聪兄，为何如此惊慌？

杨文聪：你退了左家兵我们都感激你，不料清义堂前有人说你与左军做内应危害金陵！

怕要捉拿与你！侯朝宗：何人对我下此毒手？

李香君：莫非是阮大铖？

杨文聪：朝宗兄，小弟把信送到了，如有差错怪不得我了，小弟告辞！

李香君：官人，你就离开这里吧。

侯朝宗：新婚燕尔，如何舍得啊？

李香君：官人啊！

唱官人素以豪杰称，为何恋此儿女情？

只要留得青山在，何愁来日不逢春？

此番避难离险境，风平浪静再相逢。

李香君：娘子啊！

唱可叹双亲无音讯，遍地干戈起烟尘。

如今有家归不得，天涯何处好存身？

李香君：官人，去扬州史可法处暂避岂不甚好？我也好放心。

侯朝宗：史公原是家父门生，事到如此，也只好如此了。

李香君：待我为你收拾行装。

李现丽：我去！

侯朝宗：香君想不到我们相迁，竟是春梦一场。

李香君：官人不要这样，来日方长。

侯朝宗：娘子啊！

唱自从避难到金陵，秦淮河畔结同心。

你品格高洁如冰雪，容貌艳丽桃李也惊。

只望你我同白首，谁知奸党下绝情？！

今朝别你去江北，不知是死还是生！

李香君：唱生生离别苦透心，香巾揩泪诉离情。

男儿应有四方志，休要为我多劳神。

此去江北多报国，拯救黎民水火中。

人生聚散何足论，脉脉相连一条心！

奴家虽是青楼女，此心决不负郎君！

侯朝宗：香君，我走了。

李香君：侯郎！

侯朝宗：香君！！

画扇

李香君：念……清溪尽是辛夷树，哪及东风桃李花？

唱侯郎一去无音讯，花经风霜渐凋零。

我为他洗脂粉，我为他抛罗裙。

不理琴弦歇喉唇，冬朝每日深闭门。

几时回到江南岸，你我好梦再重温。

卞玉京：贞娘！贞娘！

李贞丽：卞姨来了，有什么事么？

卞玉京：这……叫我怎么说出口呢？

唱叹只叹朝政换新君，大权独揽马士英。

收买爪牙做心腹，要替田仰娶个二夫人。

三百两纹银买佳丽，选中你家小香君。

李贞丽：这是谁的意思主意？

卞玉京：兵部杨老爷。

李贞丽：哎呀，看来又是一场风险呀！

杨文聪：天上从无强月老，人间却有硬红媒。

衙役：开门开门！哪个是李香君？快些出来！！

杨文聪：贞娘，香君，我是特地来给你们报喜的呀！

李香君：杨老爷，莫非你带来了侯郎的音讯？

李贞丽：香君，你还死活不知啊！

唱漕督田仰是新贵，秦淮河边买佳丽。

这是白银和聘礼，这是摧妆老红媒。

李香君：唱我身已属侯公子，改嫁他人死不依！

妈妈向来讲义气，望你设法解重围。

杨文聪：依我看这三百两财礼你也不算吃亏。

李香君：唱当初我与侯郎配，也是你来做大媒。

如今要我嫁田仰，又是你带着彩轿聘礼来！

纵然不把我的生死顾，难道你把朋友义气都丢开？

杨文聪：当初侯公子一时高兴，如今他避难远去，哪还想到你？

李香君：定情的扇子今犹在，侯公子决不是负义人禽兽投胎！！

杨文聪：侯公子三年不来呢？

李香君：等他三年！

杨文聪：十年不来呢？

李香君：永世不来呢？

李香君：我也不嫁田仰！！

衙役：夜深了，快些上轿！

李香君：也罢！

唱花容月貌何足惜？人生最重清白身！

前朝多少英雄汉？不惜碧血照丹青。

罢罢罢，我今毁去如花貌！（头撞地，头破血溅）

李贞娘：唱鲜血满地娘伤心！

……

杨文聪：唱哪有青藤不靠墙，哪有妓女不从良？

香君不愿把福享，你去代嫁又何妨？

李贞丽：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杨文聪：那就将香君抬走了！

李贞丽：且慢！

唱香君好比花初放，我是残柳几经霜。

虽然不是亲生女，相亲相爱胜亲娘。

母鸡还有爱雏意，我岂能让她去受伤？

罢罢罢！

为娘替你跳苦海，愿你紧守深闺待侯郎。

夹白只要能够保全香君，我愿代嫁！

杨文聪：这就好。

李贞丽：唱半老年华着嫁衣，强抹胭脂泪暗垂。

出门顿觉寒风起，此去看花未必归！

衙役：新人出来了！快请上轿！

……

李香君：唱阵阵寒风透绡，血妆痕斑斑在眉梢。

空楼卧病衾冷，命如青弱魂消。

秦淮河边有游人少，冻云残雪阻长桥。

冰雪还有融化日，奴的仇恨几时消？！

记得去年花开日，我奏琵琶郎吹箫。

罗衾乍暖惊好梦，阮贼逐郎远方逃。

郎去不江北音讯渺，浓情怎能一旦抛？

我也曾桃叶渡边将他找，我也曾燕子矶头等过几遭。

我也曾问过南来雁，鸿雁也不把信来捎！

可恨相府恶奴到，逼我毁去了如花貌。

可怜妈妈去代嫁，替我挡灾把祸消。

她为我做了柳絮随风飘，她为我做了落花逐浪涛。

妈妈恩情何时报？弹断铁弦恨难消！

夹白这扇儿！

不是夕阳把那杜鹃照，是我脸上桃花作那红雨抛！

恩爱愁恨全在心头绕，腮边红泪赛过了春潮！

……

苏昆生：这柄扇儿怎么有许多红点儿？

杨文聪：这几点血痕，红艳非常，待我添些枝叶点缀起来。

念叶分芳草绿，花借美人红。

苏昆生：真乃桃花扇也！

李香君：苏师父，杨老爷。啊，这是奴家的一把旧扇。

苏昆生：扇上桃花见到了么？

李香君：唉！

唱多谢你写了这付桃花貌，可叹我桃花命薄扇底飘。

一朵朵烦恼，一片片魂销。

不管狂风暗把桃花笑，只怕春潮不泛小红桃。

杨文聪：唉！香君说得实在可怜，你就去把侯公子找来吧。

苏昆生：晚生愿去，只是要一封书信才好。

李香君：奴的千愁万绪，尽在这扇头，就把扇儿带去吧。

唱点点鲜血画夭桃，枝枝叶叶心一条。

手帕儿包头蝇儿绕，千言万语你问斑斑血迹仔细瞧。

师父送扇找侯郎，但愿他风平浪静渡长江。

骂贼

阮大铖：唱赏心亭畔雪花飘，今朝我又着红袍。

六朝金粉依样好，内庭供奉我为高。

白今乃新正佳日，约来文聪兄，邀请马相爷饮酒赏雪。相爷请！

马士英：玉树银花，好一派雪景也。

阮大铖：今日请相爷来此饮美酒，赏瑞雪，特命名妓侍候大人。

马士英：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香君：李贞丽。

马士英：好，过来饮酒，唱曲！

李香君：不会唱曲。

马士英：不会唱曲，算什么名妓？

李香君：原非名妓。马士英：啊，那你有什么心事，容你讲来。

李香君：唱奴的心事乱如蓬，几番要向群王控。

拆散鸳鸯惊好梦，可怜慈母入牢笼。

马士英：原来你有这些心事。

阮大铖：这却也苦了。

马士英：往下讲！

李香君：唱清兵纷纷入关中，半壁南朝仗列公。

谁知你们邀幸宠，骗得君王选声容。

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们却高楼大厦凭地耸！

多少人死在雪海冰山中，

你们却踏雪寻梅，饮酒作乐把国仇家恨付与了寒风！！

马士英：嘟！胡言乱语，该打嘴！李香君：

唱东林贤士人人敬重，不是寡廉鲜耻的魏家种！

叹只叹干儿义子重新用，这大好河山被你们断送！

阮大铖：好大的胆子！快与我拉出去丢在雪中，让她活活冻死！

李香君：唱寒风阵阵如虎啸，大雪纷纷似利刀！

雪深三尺我不怕冷，胸中熊熊怒火烧！

眼看江山不能保，后世子孙决不会把你们轻饶！！

撕扇

柳敬亭：唱年年垂钓鬓似银，爱此清溪胜富春。

河山破碎无限恨，临河且作垂钓人。

苏昆生：老渔翁！

柳敬亭：老樵哥！看你这身打扮，倒真像个砍樵的！苏昆生：你这一身也真像个渔翁啊！

柳敬亭：老樵哥，你去找的侯公子呢？

苏昆生：唉，国家紧急之日、爱妻危难之时，他反而躲到家中去了！依我看恐怕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柳敬亭：趁今日天气甚好，何不请香君出来散散心？

郑妥娘：我去请香君出来。

……

李香君：念天缘巧迁到栖霞，白云深处便是家。

唉，妾身到有安身之所，不知侯郎身容何处？

郑妥娘：他若到南京，秦淮河边的姊妹一定会送他上山的。

巧儿：香君姐姐！

李香君：巧儿你怎么来了？

巧儿：我啊，还给你带个人来了哩！

李香君：谁？

巧儿：侯公子！

李香君：侯公子来了？！

侯朝宗：香君！香君！！你为我受苦了！

唱你为我楼台拒婚毁花容，你为我桃画扇底情。

你为我情似高恩如海，因此上千里迢迢把你寻。

多谢列位来照应，才得这月重圆来花又好。

郑妥娘：侯公子，千里奔波，进庙内歇息吧。

侯朝宗：在此休息片刻就带香君下山。

李香君：侯郎，我来为你宽衣。

（香君帮侯解开披风，现出了清服）

李香君：（冷淡地）侯公子，来此作甚？

侯朝宗：来接你回家。

李香君：国破家亡，我没有家！

唱你曾说血可流来头可断，宁要保住名节贯长虹。

只说你是永不变节的松柏木，

谁知你是杨花柳絮乱迎风！

你可知那史阁部为国流血扬州城？

你可知陈定生与吴次尾到处奔波兴义军？

亏你剃发换清服，堂堂名士做逆臣！！

多少壮士为国死，我问你有何面目面对故人？！！

侯朝宗：清兵渡河、家乡沦陷之时我不是不可以死……

李香君：那你为什么反而穿这一身清服来见我？！

侯朝宗：为了你，我不能死！

李香君：嘿嘿，为了我？侯朝宗：香君，你看这柄桃花扇我还紧紧地带在身边。

李香君：（撕扇）

我的血为你白流了！！

幕后：（女声齐唱）

点点鲜血为国流，

多少须眉应含羞！

慢上栖霞夸红叶，

桃花颜色艳千秋！！

剧终

第一则

评论诗词以境界为最高标准。一首词如果有境界，自然显得格调高迈、超逸不群。这也正是五代和北宋期间的词之所以独到绝妙的地方啊。

第二则

从词人的表现手法上看，境界可以分为“造境”和“写境”两种，这也是西方“理想派”和“写实派”得以区分的缘由。但两种境界比较难以分别。因为大诗人通过想像所构造出来的境地，是一定要与现实生活相符的；而通过写实所描摹出来的境地，也必定是接近于理想化的。

第三则

从创作的主体关系上看，境界又可以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两种。譬如：欧阳修《蝶恋花》词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之句、秦观《踏莎行》词中“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之句，都是属于“有我之境”；而陶潜《饮酒》诗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句、元好问《颍川留别》诗中“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之句，则都是属于“无我之境”。

“有我之境”是站在作者本人的角度去观察认识事物，借物抒怀，所以事物全部显现出作者本人的色彩。“无我之境”则是站在事物的角度去观察认识事物，物我两相忘，最后都分不清哪里是作者，哪里是事物了。古人作词，一般写“有我之境”的比较多，但并不是说就没有人能够写“无我之境”，这在豪迈杰出的人当中自然能够得到完成。

第四则

要写“无我之境”，词人只有在超脱世俗、散淡静谧的心境中才能得到。要写“有我之境”，词人却必须是在强烈情感的动态作用下，保持一种平静的心态去抒发才能得到的。所以，前者显得优美，后者显得宏壮。

第六则

我们所谓的“境”，并非单指景物一种，喜怒哀乐，也是人们心中的一种境界。所以，能写真景物、真感情的，就叫有境界；否则就是无境界。

第七则

宋祁《玉楼春》词中有“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句子，仅仅是使用了一个“闹”字，整首词的境界就全都出来了。张先《天仙子》词中有“云破月来花弄影”的句子，仅仅是使用了一个“弄”字，整首词的境界也就全都出来了。